【边兴/蛋白】七点二十分的天空(下)


左右无差,年龄操作了一下,设定俩人同岁,是个很治愈的故事

“我原计划下辈子做个盖世英雄的,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我想做你养在窗台上的一株植物,听到门锁咔哒一声,就用一整天光合作用收集来的能量,指挥一众小伙伴大合唱欢迎你回家。”

01

不像N市一年只有一半不到的时间才能见到太阳,在小镇除了雨雪天气外,就都是晴天,不存在那么多不清不楚不情不愿的阴霾。

边伯贤坐在公共汽车最后一排的位置,炽烈的阳光离他的肩膀正好差着一个手掌的距离。这个距离很容易让人生出一点点侥幸感。这是今天他第二次有这种感觉。上一次是他刚刚等车的时候,有几个估计有急事在身的行人小跑经过他身边,而他手抄口袋站在那里享受着他们带起的习习凉风。

他今天出门没有什么特别明确的目的,只是刚好天不算太热,想在小镇里随便转转。走到家门口的车站,他决定先去他曾经的高中母校看一眼,如果张艺兴家经营的速食店没有搬迁的话,午饭就在那里解决好了。
学校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只不过长年累月的雨水将教学楼打磨成了更显陈旧的浅灰色。边伯贤在新装了门禁系统的大门口停留了一会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思考是先吃午饭还是先从没有保安的侧门翻进去。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悸动,似乎确认速食店是否还存在战胜了其他。边伯贤以乖乖的微笑应付了门口保安怀疑的目光,转身朝印象里“张记小吃店”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他就像朝着时光流淌的方向逆行,记忆里的一些店面久经风霜依然挺立,一些店面早已换了主人。最离谱的是,一处以前是兰州拉面四元管饱的店面改造成了无人销售式的自助成人用品商店……咳,在学校附近开这个真的好吗?

豁然站在成人用品商店旁边的就是“张记小吃店”,边伯贤站在门口端详,这要是不留心走错门,在同学间能闹好大的笑话。他记得当年损友朴灿烈送给他的18岁生日礼物是本包了书皮的漫画,他翻开还没来得及看出个所以然就被突袭进门的班主任逮了个正着,然后“A班优等生边同学在校传看黄色书刊”的笑料就传遍了全年级,导致那个月他不论走路还是做操,都感受到了老司机们来自四面八方的眼神致敬。当然,过后他就在厕所隔间堵住了朴灿烈,优雅而野性地用左右组合拳感谢了这位送礼人。

对了,当时朴灿烈躲在哪个隔间还是张艺兴告诉他的。

明明是将近十年前发生的事了,现在回想起来,居然还鲜明如初。边伯贤就这么面带莫名微笑,掀开了崭新洁净的塑料门帘走进了店里。张艺兴的妈妈围着围裙还差不多是他记忆里的样子,但是很显然阿姨已经不记得他了。露出的笑容虽然可亲却客套,就像招呼所有第一次踏进小店的客人一样叫他随便坐。

他也笑了笑,坐在了尚还空旷的店里。还不到学生午间放学的时间,否则他能不能找到个地方坐都难说。店里除了他只有两个附近的上班族,穿着整齐的工装,一边聊天一边吃东西。
这么些年过去,边伯贤的口味其实已经有了些微的改变,但到了这里,他就只想回忆他曾经最熟悉最偏爱的那一种,虽然以前闹腾着围坐在他身边的朋友们如今都天各一方。

“一份牛柳炒面,加份鸡蛋。”
“好嘞!”阿姨热情的吆喝一如既往。

小吃店里的装潢虽然翻新了,但是风格还是和以前差不多——那就是没有风格。这里的一切都很普通,没有什么文艺的挂画,也没有蕴藏什么小心机的摆件,就是老老实实一间最普通小吃店的样子。整齐干净的桌椅,光洁的墙面,还有最最普通家常,可是时间久了没吃会想的味道。
十来分钟后,面端上来了。端着托盘的手很白皙,要不是指节很分明,容易被误认成女孩子的手。

边伯贤抬起头,一脸笑憋不住也懒得憋:“又是你啊,张大厨。”
张艺兴围着围裙,和他妈的还是同款:“你多荣幸啊,总能享受到本大厨的亲手烹饪。”
边伯贤从筷桶里抽了一双筷子,双手合十:“那这就谢过张大厨亲自为我接风洗尘了。”
张艺兴拍了拍他的肩:“行了行了,少装模作样,快吃吧。”

边伯贤风卷残云般扫荡过盘子里的炒面后,打了个满足的饱嗝:“张先生的厨艺年年见长啊。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这儿?”
张艺兴给了他一个wink:“猜的。你以前不老说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嘛。”
边伯贤说:“那待会儿要不要跟我一块到学校里看看,趁午休的时候。”
“中午忙,我爸今天在商店那边,我不能放我妈一个人在这儿。”
“那午休忙过之后。”
“没问题。”

没过多久,放课铃响过,穿校服的人潮从校门里一涌而出,“张记小吃店”顿时连落脚处都难找了。边伯贤也没在一边儿闲着,后厨里张阿姨和张艺兴俩人对着炒锅大展身手,他和另一个店里招的伙计就负责把客人点的单子送进去,然后再从他们那儿接过热腾腾的饭菜送出来。边伯贤手脚麻利,颇得阿姨的好感。听闻是张艺兴的高中同学,又加了一通好感,加上边伯贤又机灵,走的时候,阿姨就差认他当干儿子了。

边伯贤和张艺兴一起走出小吃店有一段路了,张艺兴有点尴尬地说:“我妈前年生了场病,记性没以前好了……所以她不记得你了。”
“没关系。”边伯贤苦笑,“毕竟那么久没见过了,怪我,老也不回来看看。”
“在外面很辛苦吧?”张艺兴小心翼翼地说,像是怕伤到对方那颗原本骄傲的自尊心。
“嗯……不过都过去了。”

边伯贤和张艺兴没有进教学楼,只是站在门口眺望了一下。他们没穿校服,进去总是有点不方便。绕过教学楼到操场,操场还有一些趁午休打篮球的学生,也不怕中暑。不过肆意挥洒青春和汗水的样子,真好啊。
边伯贤和张艺兴绕着塑胶跑道走了两圈,出了一身汗,干脆在阴凉处的观众席上坐了下来。心照不宣地,两个人都没有聊近况,而是一致地选择追忆青春。
“你记不记得,我们以前课间操经常从操场侧门那边买加餐。”张艺兴指了指不远处的侧门,笑出一对软软的酒窝,“除了放学侧门总是锁的,小卖部的大叔为了营业额扒在门那边朝我们递吃的。”
“当然记得,谁打赌输了就负责买两人份的加餐。为了不被老师发现,还得把吃的藏校服袖子里……那个味道,我妈给我洗衣服的时候都问我是不是衣服掉进鸡肉串里面了。”边伯贤哈哈笑道。
……
“高二那回年级篮球赛,你摔了一跤,爬起来之后转身把球投进自己人的球篮里,你还记不记得?”就是那场比赛,边伯贤才对张艺兴这个话不多的家伙有了点印象。
“只是摔傻了嘛,能不能别老揭我短啊!其实后来毕业后,我偶尔还遛进校园里和学弟们打球呢。”
……
说了很多以前的事,不知不觉日头有些偏西了。途中他们还遛进教学楼里面,从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一罐可乐一罐芬达。边伯贤学他们当年教导主任的样子,背着手昂首阔步地走在过道里,巡视着每间教室里的学生——如果不是他穿着白t和印花沙滩裤,还戴一顶早上从爷爷那里顺来的草帽,实在和人设不符。张艺兴跟在他身后,拼命地憋着笑,间或也从教室的后窗看一眼黑板上熟悉又陌生的公式。

出来的时候,他们是跟着放学的人潮一起的。顺便又去侧门外的小卖部买了北冰洋汽水。喝完习惯性举到眼前,看一看过去这么多年,瓶底有没有出现不一样的小世界。
“别看了,我去外面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装着异世界的漂流瓶。”边伯贤撇了撇嘴。
“年轻人不要这么轻易失去梦想嘛。”张艺兴放下汽水瓶,说,“我等了这么多年,还等着收到霍格伍次魔法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呢。”

是啊,边伯贤想,当年中二病晚期的他,怎么现在就连玩笑都认真辩驳起来。非要用一点劲都没有的灰色现实粉刷色彩斑斓的幻想。那句话怎么说的,不管长到多大,总应该还有做梦的权利嘛。
这样看,张艺兴好像真的没怎么变,还是一颗赤子之心。而他一张脸少年如初,皱纹长在了心上。

“我真羡慕你。”边伯贤忽然苦笑道。
“说起来我们班真是藏龙卧虎,光鲜亮丽的人多得是。我没什么值得羡慕的。”张艺兴挠了挠头,对着夕阳微笑,“不过我有时候也觉得我挺值得羡慕的。我有的东西不多,但总的来说挺幸福的。”
“这就是你可以毫不后悔地留在小镇的原因吗?”

张艺兴举起一根手指比了个“嘘”的手势:“我说过了,这是秘密。”
“可以用别的秘密交换吗?”边伯贤挤眉弄眼。
“什么秘密?”
边伯贤摸了一把他头顶翘起来的小卷毛,短促撂下一句话就跑。姿态一点也不认真,但是就是有魔力让人相信不是玩笑。

“高中的时候,我喜欢过你。”

张艺兴的眼瞳睁大,在涌动的晚高峰人流里像颗礁石一样一动不动。半晌他嘴角翘了翘,慢慢往家里开的小店走。妈妈见到他第一句话不是问他怎么野了一下午也没回来帮忙,而是问他,脸怎么这么红。
因为他一直喜欢的人刚刚对他表白。如果可以当作是表白的话。

02

张艺兴觉得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几乎每个人青春期都有过暗恋的遭遇,他只是恰巧喜欢的是男生而已。过去的那些男生间打闹的小动作,大家都当是玩笑,只有他藏着刻意的小心思。他和边伯贤熟了以后,很喜欢掐边伯贤的后颈,尤其是在他闹闹腾腾打趣自己的时候——就像掐一只调皮的小猫。他一度也希望边伯贤是一只小猫,他就可以偷偷抱回家,养在自己的小窝里。

可是边伯贤不是猫,心里装着海阔天空的边同学不属于任何人。以前他们就讨论过关于“如果可以变成某个动物的话”的话题。张艺兴说他要做考拉,或者国宝大熊猫,一天只做三件事,睡觉发呆吃东西。边伯贤嘲他,那你还不如做猪呢。
一阵打闹后,边伯贤的目光忽然很高远,他说他忘了在哪本书里看到过有一种鸟,有翅膀但是没有脚,此生要一直飞一直飞,停下的时刻就是死去的时刻。

那阵离高考还剩百天倒数,张艺兴本来准备好了和边伯贤告白。但是考拉或者大熊猫几乎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自己的小地盘,怎么可能和没有脚的鸟儿作伴呢。又不是枝头上的小雀儿。不过如果边伯贤是麻雀的话,他可能也不会喜欢上对方。
人就是喜欢和自己截然不同的物种,得不到又想要,越想要就越得不到。
于是告白只能作罢。这些年边伯贤在外闯荡,和他几乎断绝了联系。他也不知道鸟儿飞到了何方,是不是有厉害的家伙把鸟儿圈进了笼子里。他也只是偶尔想一下边伯贤,因为觉得他不会再回来了。那种感觉就像遥望天边的一颗星星似的,他不是小王子,只能遥望,也不可能拥有自己的星球。

他万万没想到,这只鸟儿居然绕了一圈,又重新飞回了巢。而且还有要停下来的打算,告诉他说自己再也不走了。
张艺兴上学那会儿被边伯贤骗了不知道多少次,他也不知道这次应不应该相信。谁都知道未来是没有定数的,边伯贤如果还要再次飞走,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成为那个阻力。所以用平常心就好了,他会是个称职的老同学的角色,但绝不要再白白高兴一次,不要再让死灰复燃一遍。

他做好了这样的打算,却因为一句话瞬间崩塌了信念。

我喜欢过你。或者说,我也喜欢过你。
喜欢这件事,如果是双方的,是不是就会有什么不一样呢?尽管都是过去式。

边伯贤这段时间无聊,隔三差五找他出去玩。他大多都会答应下来,两人却再也没提边伯贤不知真假的话。连他自己都在想,这样是不是太惯着边伯贤了。不过横竖都是晚上吃个夜宵,去看个夜场电影之类的,规规矩矩的休闲活动。小镇也就这点夜生活了,连酒吧都没有,边伯贤一边抱怨一边说要不他开一个。张艺兴摇摇头,说以前有人试过,最多一年,都倒掉了,小镇消费水平不足啊。

那咖啡店呢,奶茶店呢?边伯贤不死心。
张艺兴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有人合伙一起的话,应该能试试吧,开在学校啊车站之类人多的地方。

“那你要不要做我的合伙人啊?”边伯贤一双眼睛总是灵动得很。

张艺兴一瞬间就脑补出了两个人系着围裙,一个人忙忙碌碌做饮料,一个人手忙脚乱收银,感觉好像也挺和谐的。据说饮品店比商店能挣得多来着……等等,他怎么会这么好上钩?
他没有给出回答,玩笑的认真的都没有。

夜里他睡觉梦见边伯贤和另一个女孩子在一边说笑一边看店,店头就开在他的“兴兴商店”旁边。他站在门口,却怎么也看不清女孩子的长相,只听到女孩子的声音很甜,被边伯贤逗得咯咯笑。
他心有不甘地从梦里醒来。边伯贤从来就不缺异性缘,高一高二女朋友不断,高二下学期过道打啵被班主任抓了现成叫了家长,又换了个爱睡觉的男生同桌,这才收敛下来。张艺兴在床上把自己的头发揉得像个鸟窝,心想这是不是老天在给他示警啊?

刚好晨间天光有一点点要亮起来的征兆了,手机嗡嗡响起来。
“今天去摘桃子吧,我叔叔说郊外桃园的桃子很甜呢。”

03

本来说好叔叔开车载他们去桃园的,结果叔叔临时有事,只能他俩坐大巴车自己去。好在车上有空调,人也不算多。边伯贤的兴致很高,嘴角眉梢都是笑。虽然在小镇长大,桃园却是近几年才开发出来的,张艺兴也没有去过。张艺兴因为前一晚被梦境困扰,路上迷迷糊糊靠着椅背补觉。耳朵里插着边伯贤递给他的一只耳机,里面放很轻快的吉他曲,就算闭着眼睛,也能让人看见天空树影的那种调子。对了,还带点清甜的,像棉花糖的滋味。

边伯贤是真的感到很快乐和轻松,前所未有的那种。这些天除了家人,只有张艺兴知道他回来了。小地方的人总是好奇关心别人的事,他不想听到别人如何议论闯荡失败如今一无所有的他。他只想给自己放个短假,安安静静地休息一下。刚巧,张艺兴又是那种看似简单,实际心思细腻的人。只要他不主动提起,张艺兴什么都不会问,也不会说,心下却是明白的。
这让他觉得很没有负担,他喜欢这种没有负担感的相处。

至于上次的那句人潮中的“我喜欢过你”,他其实并不确定,这种享受和对方相处的感觉,到底算不算得上是一种喜欢。他经历过的恋情太多了,多到他已经模糊了喜欢最初本该有的样子。喜欢,新鲜感,爱,占有欲,性,应该都分的清清楚楚的。但实际上成年后,其中的界限反而越发模糊起来。

先放下这些不管,颠簸了近两个小时后,桃园总算是到了。园地已经划分好一块块,有不止一家果农打理并经营,边伯贤不厌其烦挨家挨户问了一遍价钱,最后决定了一家,从大伯那边接过两个篮子递了一个给张艺兴。
张艺兴打了个哈欠,接过篮子跟在边伯贤后面。边伯贤摘下了自己又是从爷爷那里顺的草帽,不由分说扣到了张艺兴的脑袋上。
“给你,今天太阳蛮毒的。”

张艺兴没拒绝,只不过在树林里穿梭了几步,他就发现草帽很是不利于行,到处被树枝挂到。他索性把帽子摘下来夹在腋下。桃子长得是真的很好,油桃和蟠桃都熟得很透,轻轻一别就能从枝桠上摘下来。果皮的颜色鲜艳,散发出特有的甜香气味。张艺兴盯着一棵树摘了一阵,发现边伯贤早就走没影了。他叫了一声,边伯贤答应了,他再顺着声音找过去。一点也不慌的。
就算走散了,也还能找到,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这种信心。

绕过一株株长得茂盛,枝叶横生的桃树,他终于发现了罢工躲在树下乘凉的边伯贤。
这家伙的筐子只将将填满了个底,连四分之一都没有。蹲在树下,一边摘一边剥皮,吃得正大快朵颐。看到张艺兴来了,口齿含糊地招呼:“快来快来,这棵树的桃子特别甜。”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蹲在树下吃桃子的边伯贤,张艺兴联想到了一只大熊猫啃竹子的画面。他笑了笑,没怪边伯贤偷懒,也加入了边摘边吃的行列。一口气吃了三个后,他后知后觉地用胳膊肘杵了杵边伯贤:“按斤算钱,被我们吃掉的怎么算?”
“忽略不计了呗。”边伯贤又笑得很坏,“要不然你进来之前应该叫老板称下体重,出去的时候再称一下。”
张艺兴哑然失笑,又抖机灵。他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擦手:“既然这棵树的桃子甜,那就多摘点好了。”

边伯贤接过张艺兴递来的纸巾:“不往前走,万一前面有更甜的呢?”
张艺兴想了想,很容易就破解了分歧:“那你可以试试啊,我待会儿去找你,反正这里就这么大。”
边伯贤耸了耸肩:“那干脆我也不走了,今天我们就盯着这棵树摘。”

他可能的确过去是有些贪得无厌了,总看着前面,坚持要一直走,却没有注意身边的已经足够好了。边伯贤想,他这几年本来有可以踏实做下去的事情,是他总不满足,辗转在很多领域里却都长性不足。最后压力和懊悔一起坍塌,他被埋在最下面无法呼吸。
不过现在可以重头开始,好像也不算晚。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直面自己的过去。

两个人围着桃树忙活的时候,边伯贤开口了,慢慢讲起一些他在外面的事。当然,是挑好玩有趣的讲。张艺兴也笑,笑得很温柔,好像边伯贤那些没有讲出口的,不开心的事,他也就此了解了似的。

桃子摘了满满一筐,边伯贤提着,站在果树和果树间的土坡上,直面夏日的骄阳:
“我之前在的城市每年大概有一半时间都是阴天。不下雨,也不打雷,就是那样阴沉沉的,尤其是冬天。每年年末的几个月,我都特别想念小镇的阳光。太阳真好啊。”
“那没有太阳的日子,会很难熬吧?”
“嗯,”边伯贤的声音有些动容,“我就告诉自己,我本身就是光,所以我不怕阴霾,也不怕黑暗。”

张艺兴抬起手,忽然很想拥抱这个故作坚强的家伙。但手伸到一半,半路改成了摸摸狗头,或者猫头,都可以。他曾想让边伯贤变成自己的一只小宠物来着,忠诚可爱的柯基还是肥软贪吃的加菲他都不介意。

04

后来边伯贤找了个咖啡馆里打零工的工作,店长很好,有空还会教他学做咖啡。然后晚上和周末有时侯会教小孩子弹钢琴。就这样先暂时维持着生活。更深入了解了一番后,他倒是喜欢上了咖啡。尤其是咖啡的香气,绵长柔软,甜是微带苦的甜,闻久了也不会觉得腻。
他以前过惯了快节奏高强度的生活,现在这样相对而言的闲适让人很是沉迷。边伯贤想,也许过两年开个属于自己的咖啡馆。在咖啡馆里放几本耐读的书,养一两只小猫,周末或许再组织几个熟客好友一起在店里用投影放电影看。
这天张艺兴发消息给他,说他妈妈想请他去家里吃个饭。毕竟边伯贤在当无业游民的那一两个月里,经常跑去“张记小吃店”做免费劳动力。虽然七八月除了学校补课,店里生意其实不太忙,但总归是份心意。

边伯贤当然欣然答应。他高中就算和张艺兴关系那么铁,也还没去过他家。
张艺兴按约好的时间等在小区楼下,再带边伯贤上楼。时间已经九月底,小镇的不少树木已经有了将要落叶归根的迹象。张艺兴站在被秋意渲染得斑斓的树下,穿着简单的衬衣加薄开衫,依稀还是个学生的样子。
时间好像根本没走的样子。

边伯贤跟在张艺兴后面进了家,张妈妈听见动静在厨房吆喝,说先坐,饭等一会儿就好。
张艺兴带着边伯贤坐在客厅,茶几上已经摆了三道凉菜。张艺兴家住在老小区,户型偏小,没有餐厅,所以客厅也一直充当着餐厅的角色。
沙发布也是老式的,印着小碎花,夏天的竹席坐垫还迟迟没来得及收起。电视上播着古天乐版的《神雕侠侣》,算是边伯贤的童年回忆之一。看来张妈妈的品味倒和他相投,他每天回家没少受手撕鬼子的屠戮。虽然老爷子坚持几个月看了好几部剧了,可他老觉得他爸看的一直是同一部,最神奇的就在于反复看还不腻。

然而最吸引人目光的,并不是电视里一代女神李若彤版小龙女,也不是桌上的剁椒皮蛋,而是窗台上的绿植们。
只有两盆薄荷,像守护神似的一左一右,守护着中间一大片各式各样的多肉小可爱们。没细数,一眼看去也得有三四十盆,大大小小的错落有致,边伯贤甚至脑补出了张妈妈举着黑卡对老板说这些我都要了的豪情场面。重要的是每一盆都被照顾得很好,像是花店里面待价而沽时候的鲜嫩模样。
“这些……都是你妈养的吗?”边伯贤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盆栽商店。
张艺兴笑得有点腼腆:“只有那两盆薄荷是我妈买来的,摘了叶子给我爸泡茶喝的,我顺手照顾一下。”
“难道说这么多都是你……你养的?”边伯贤惊得都结巴了。在他的认知里,小年轻哪有什么闲情逸致侍花弄草,能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就算不错了。像他,上个房东本来留给他一盆水观音,结果他总忘记添水,没俩礼拜就彻底枯萎了。

“是啊。”张艺兴看向多肉的目光很温柔,“很好养的,也不需要天天都浇水。但是看见它们很有生命力的样子,心情也会好起来。”
边伯贤的眉间忽然松了下来,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说如果。”
“?”张艺兴歪着头看他。
“我想做你窗台上的一株植物。”
边伯贤的眼睛亮晶晶的,很认真地说。

张艺兴知道,有一种花叫天堂鸟,花开了很像将欲起飞的鸟儿。而今天,他爱慕的鸟儿居然愿意为了他改做一棵植物。
他的心一下子很软,软得像云那样抓也抓不住。一直往上飘,像是要飞向宇宙去那样。

可恶的是边伯贤那薄而软的嘴唇还在一张一合地,把梦描绘得更加具体更加活灵活现:
“我原计划下辈子做个盖世英雄的,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我想做你养在窗台上的一株植物,听到门锁咔哒一声,就用一整天光合作用收集来的能量,指挥一众小伙伴大合唱欢迎你回家。”

今天是二十多年以来,张艺兴吃的最食不知味的一顿饭。味蕾笨拙到苦辣咸酸不辨,只剩下一味甜。

05

天渐渐凉下来,不知不觉就这么入冬了。小镇的冬天室外温度虽然常常很低,但是只要装备齐全就完全可以抵抗,反正一进室内总有暖气将一切都烘得暖融融的。入冬后张艺兴得了空闲一般会钻到边伯贤打工的咖啡馆里,熟客间也会一起聊天打游戏。店里的母猫生了一窝小猫崽,有一只特别黏人。张艺兴好像天生就自带和动植物亲和的魔力似的,只要他来,小猫就特别喜欢钻到他的怀里睡觉。醒着的时候,就用乳牙轻轻咬张艺兴的手指头,也不痛,藉由着自己的物种优势使劲儿撒娇。
边伯贤见此十分不忿,每次他想抱一抱猫,猫在他怀里通常待不过两分钟就蹬脚跑掉,如果强留还要伸爪子抓他。

“这不公平。”边伯贤愤愤地说,“明明我喂它们的时候更多。”
张艺兴就不回答只是笑,不是得意,而是浸满温柔的。
“我觉得做一只猫真好,只用撒娇和吃吃睡睡就好了。”边伯贤收拾着被小猫碰翻的猫粮盒说道。
“那有本事你也做猫啊。”张艺兴逗着小猫答道。
“那你呢?”
张艺兴想了想:“那我也做猫的话,如果你和别的猫打架输了,我会舔脑袋安慰你的。”

边伯贤笑了笑,心头像是有一块地方柔软地塌陷下去。张艺兴总是这样,从来也没有什么海誓山盟惊天动地之语,但总是熨帖的,温存的。最近他有些稍稍回忆起了高中时喜欢张艺兴的感觉,就是这样,就算两个人什么也不说,一起靠在天台的栏杆边听音乐,也会觉得心里很宁静。现在虽然换成了并肩打游戏撸猫,那种细水长流的感觉还是一样的。他想也许有一种喜欢,并非是但凡想到念到细胞便如狂欢如沸腾,而是像冬日煨一锅排骨浓汤那样,虽然是小火慢炖的,但香味却可以飘很远。
对了,其实他想象中的版本是,如果他某一日变成一只小猫,那要窝在张艺兴怀里不下来。如果张艺兴敢带别的人回家的话,他就抓花对方的脸。不论男女,哼。

这天寒流突袭,气温甚至破了近十年的最低记录,边伯贤还倔强地穿着呢子大衣,关店下班的夜路上冻的瑟瑟发抖。不过幸好有张艺兴等他一起走。路上他嘴角一弯,把一只手揣进了张艺兴的羽绒服口袋里。
张艺兴的手背温热,可能还沾着点炒饭的味道。

“我能不能……”
“可以。”张艺兴答道。
“我都没问完。”
边伯贤忍不住笑意,可是下一刻,他忽然呆住,嘴角的笑意不知该如何搁置才好。

张艺兴张开手心,把他冰凉的手握起来。暖意在相触的皮肤间传递,似乎还有什么暧昧的气氛也悄悄滋长。饶是边伯贤一个脸皮老厚的人,都觉得原本冻的没知觉的耳根发起烧来。
“都可以。”路灯下,张艺兴看向他,“只要是你,都可以。”

虽然大概能够预知到答案,但当真正被说出来的时候,这一刻拥有的意义却顿时远胜往昔的笑闹。

边伯贤也握紧了对方的手,语气却一下子如释重负:
“我有个秘密,谁都没有分享,今天我决定第一个讲给你听。”
“我也有个秘密,要交换吗?”
“好啊,你先说。”边伯贤在这种时候总是犹为狡黠。
“我从来没后悔留在小镇,因为我想,人无论在哪里漂泊,总忘不了故乡和故人,总希望有个可以回来的地方。”张艺兴的眼瞳映照着路灯的微光,像盏盏烛火在暗夜中闪烁,“我是个很死脑筋的人,毕业的时候我就决定好,无论你去到哪里,遇到什么,我都是那个可以回来的地方,等着的那位故人。”

空气一下子很静,边伯贤的鼻头有些酸涩。在外的这些年他多希望有个人会一直亮着一盏灯等候他,却在今天才知道,他所渴望的这盏灯就亮在遥远的家乡。
半晌,他调整好语调,像平时那样轻快地说:

“我的秘密很简单。”
“夏天在我家附近的河堤边,有一段特定的时间里,落日的景色非常美。今后我要在七月末的每一天,带你去看那里七点二十分粉蓝色的天空。”

END

又是深夜发文,希望不要限流太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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